刘文西 1933年出生,浙江人。西安美院名誉院长,中国美协副主席。创立“黄土画派”,发 表作品千幅以上。
采访是在晚宴中进行。他坐在我的对面,一张红扑扑的圆脸,微笑着,平和而厚重。他左边是端丽的夫人、画家陈光健教授。我有点吃惊,窃想 刘文西相貌平平,当年进学校时又是一个农村娃娃,土头土脑,夫人是怎样爱上他的?
我就开口问:“陈老师,您是留美橡胶专家的女儿,您是怎么看上刘教授的?”
陈老师毕竟是大家女子,没有因我的突兀而生气。她说,当年刘文西的事业心强,学习很刻苦,在校期间的作业全部被学校留存。她还告诉我,刘文西当年为陈望道画像时还没有上过一天美术学校,只是自学了点《介子园画谱》,但陈望道从刘文西的画中看出了他的奇光异彩,便将他介绍给陶行知,让刘文西在育才学校读书,师承潘天寿。
听了这回答,我禁不住感叹陈望道先生不仅在政治理论上独具慧眼,翻译了《共产党宣言》,而且在识才上也不同凡响。
恰好最近我看了一篇报道,是写刘文西为人民币绘制毛泽东头像的故事。我们这一代人对毛泽东非常熟悉,所以对刘先生所画的毛泽东头像有感觉,其形与神的准确把握,一望可知。我说:“刘教授的素描功夫非常好,您总共画过多少张素描?”
刘文西抬起头说:“两万多张。”
我说:“这些东西还保留着吧?能不能一元一张卖给我呢?我想收藏。”刘教授笑了。旁边一位画商说:“前几天卖了一张,两万五千元。”
我伸了伸舌头,不再去计算它们的价值。他的夫人插话说:“楚辞学家文怀沙说过,西方有个达·芬奇,东方有个刘文西。达·芬奇当时将解剖学引入美术,追求造型的准确。文怀沙将刘文西的画比之达·芬奇,就是指刘文西作品造型的准确。”
此时,席间气氛活跃了许多。我就开玩笑说:“刘教授,你把我们陕北的漂亮女娃娃看美了。”
刘文西眼睛一亮,说:“陕北的老汉最好看。”
真是“四两拨千斤”,他睿智地反驳了我。我就说 “是我片面了,其实您作品中最具震撼力的形象是陕北老汉。”刘教授说:“这就对了,陕北老农脸上有沉淀,厚。”
我钦佩地看了看陈光健老师。她当年与父亲陈望道一样独具慧眼,看出了刘文西的奇光异彩。他们当初一个13岁,一个16岁,在育才学校和浙江美院同学9年。
陈老师似乎心有灵犀,对我说:“刘文西不仅对陕北老农用心,他笔下的伟人形象也很有神采。几十年来,他一直喜欢看历史图片、传记、新闻纪录片。他笔下的伟人气质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。这次他为人民币绘制的毛泽东肖像,大家都说好。他便说,这幅画他画了几十年。有人以为是开玩笑,他说,真的是画了几十年,从《毛泽东与牧羊人》就开始了,那幅画是他的毕业创作,是1958年所画,当时他25岁,距他画人民币毛泽东头像已过去了40多年。”
旁边有人说:“印钞厂最近印出了一元的人民币,找教授送样票,是一大捆。”刘文西说:“印100元的时候怎不见他们送?”大伙都笑了。
我问:“刘教授,指导您创作的基本思想是什么?”
刘教授说 “是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。”
我说 “反映生活是对的,这生活应该包括一切人。衡量作品的价值,主要应该是作品的艺术水平,而不是所反映的对象,达·芬奇的《蒙娜丽莎》似乎就不是劳动人民。”
刘教授点点头说:“我们有我们的世界观。”
40多年来,刘文西先后70多次去陕北,跑遍了陕北所有的县,10多次在陕北过年。直到去年,还去了4次。”
我问:“想听听您当学生时去陕北的情形?”
刘文西从桌下伸出双手,比划着说:“那时候坐大卡车,行李就是座位,漫天黄沙,一路颠簸。到陕北后,车与人成了一个颜色,只有两个眼睛在动。”
采访结束后,我去刘文西家取材料。他与陈老师一起,从如山的资料中找出一些相关资料,一份一份折好,放进信封,然后拿起笔写下:“简介、个人照片以及相关资料共21件。用完还我。如需要留下,请你自己复印。刘文西。”
你看刘文西这个人 我没有让他送我一幅画的奢望,但他竟然不能送我一本画册,甚至连这些复印材料也要归还。真是“大师各具风采,奇者自是非常”了。